山海被方休斩碎，此后的世界，都是各自眼中的世界。
拥有自己的世界，除了神州以及山海的两个大世的生灵外，还有方休自身天地当中的存在。
在方休自碎天地过后，他的那方天地当中的生灵，全都获得了自由。
也包括了方休之前发动岁月大劫绞杀的生灵。
一间小小的寺庙，耸立在荒芜的天地之中。
四周千里之内，除了寺庙当中的两人，再也没有别的生灵存在。
有些奇怪的是，这寺庙当中，没有任何佛陀的塑像存在，如果硬是要说他与佛门有关系，或许就是这个寺庙的外表吧。
姒水随意的坐在之前佛像坐落之处，目光深幽，不知道在想些寺庙。
在姒水的旁边，慧净面无表情，如同一个侍卫一般，守护着姒水。
如果方休的天地还在，那么此处，刚好是天地当中，三千佛国所在之处。
姒水和慧净在这里，过了千年又千年，从未走出去过。
姒水好似和陈星一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儿。
或许，所有从岁月大劫中存活下来的人，都有这种感觉，似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姒水双眼无神的看着寺庙外，此时，正是大雪纷飞的冬季。
一直发呆的姒水，突然开口说道，“慧净，还记得以前，下雪的时候你教我堆得雪人吗？”
慧净恭敬的回答道，“回菩萨的话，小僧记得。”
慧净的回答十分正常，甚至恭敬到了极点。
但这更加引起了姒水的不满，姒水要的从来都是慧净对她亲近而不是恭敬。
恭敬也就代表着疏远，尊卑有别。
不过姒水虽然有些不喜，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还记得就好，那会儿我手笨，总是也堆不好一个雪人，没有你厉害，一会就堆出一个活灵活现的我来。”
慧净双手合十，低头回答道。
“那时候小僧愚昧，未曾开悟，冒犯了菩萨法相，当真是罪过。”
姒水眉头一皱，停下了讲述，抬头看向慧净。
眉宇之间，已经有了一丝怒意。
慧净好似没看见姒水眉宇之间那丝怒火一般，只是将头低下，不去看姒水。
这几千年来，两人之间气氛如此尴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姒水努力过，但始终打不破这种尴尬。
不怕真傻，就怕装作傻子的人。
姒水那一丝怒气消失，就在慧净以为，又会和之前一样，两人在沉默之中度过这一天之时，
姒水再次开口了。
“慧净，你看我像是妖怪吗？”
慧净虔诚的合上双手，摇了摇头。
“您怎么会是妖怪呢，您是端庄肃穆的菩萨。”
姒水冷笑一声，再次问道。
“哦？既然我不是那狰狞恐怖的妖怪，那你为什么要对我敬而远之。”
慧净重复了之前的那句回答。
“因为你是端庄肃穆的菩萨。”
说完，又立马补充道。“菩萨是拿来参拜尊敬仰慕的，不是用来亲近的。”
姒水面色平静，就这样看着慧净。
慧净的目光十分干净，坦然的和姒水对视着。
良久，姒水站起身，向着寺庙之外走去，慧净跟在她的身后。
姒水回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如同慧净之前一般无二，都是那么的平静。
慧净停下脚步，以为姒水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姒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接着往外面走去，慧净抬起脚，准备再次跟上。
但背对他的姒水，却轻声开口了。
“站住，别动，再跟着我，我就斩了你。”
慧净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抬起的脚就要落下。
但姒水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的脚步落下之前，一只巨大的佛手突然出现，一掌拍想慧净的头顶。
慧净没有反抗，任由这只巨大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头上。
甚至还轻轻闭上眼睛，开始诵起经文来。
慧净没有反抗，姒水也没有留手。
一掌落下，将慧净打得摇晃了几下。
嘴角渗出鲜血来。
姒水慢慢的来到他的身边，抬手罩住他的面门，随后轻轻往后一推。
慧净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姒水踩在他的胸口，声音无比冷静。顶点小说
“慧净，你记好了，我叫姒水，不是你口中的佛门菩萨。”
“我今天从这个寺庙走出去，你莫要跟着我，此后你我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你再跟着我，我便杀了你。”
慧净依旧紧闭着自己的双眼，一言不发。
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姒水的威胁一样。
口中呢喃自语，正是姒水已经听到烦闷的佛门经文。
姒水脚下用力，碾压着慧净的胸口。
慧净闷哼一声，但依旧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姒水气急反笑，“呵呵，慧净，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真心打不动，真如石头一样的人，直到遇见了你。”
“你当真是心如顽石啊！”
姒水脚尖离开慧净的胸口，转身继续向着外面走去。
身后的慧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的目光当中，有着一丝慌乱，似乎，现在的心境，远没有他刚才所表示的平静。
他张嘴，想要呼喊着什么，或许，他现在想要让姒水留下来，亦或者带着他一起走。
但最终，话到嘴边，变了又变。
“小僧愿菩萨……愿姒水施主，一路顺风。”
背对慧净的姒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步伐不停，走出了这所按照她遇见慧净之时所在的那所寺庙而建造的寺庙。
寺庙之外，天上的风雪越演越烈。
好似要将活人都给埋在这漫天飞雪当中，给硬生生闷死一般。
姒水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这寺庙之外的空气。
心中无声的说道。
“方休，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你当时那句你救不了我，是因为什么了。”
“原来，不只是你救不了我，谁都救不了我，能救我的除了他，就只有我自己。”
姒水回头看去，慧净的身影已经不在她的视线当中，漫天飞雪之下，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这座寺庙，是姒水的牢笼。
她走出神朝，和方休一同去往佛国，走进这座寺庙的那一刻，她就给自己画地为牢。
将她的心，永远的囚禁在这里。
如今，她终于放下这一切，从这牢笼当中走了出来。
这就是一念万般放下。
姒水看着空荡荡的寺庙，一阵走神。
在她放过慧净，也放过自己的这一刻，她一瞬间如释重负，一瞬间又心如死灰。
……
……
兰花盛开，将周围的场地缔造如同梦中之境地一般。
长发被随意束缚在一起的李清歌正在花丛中穿梭，忙着打理这不知道有多瘦的兰花地。
李清歌刚将一朵已经枯萎的兰花摘下下来，放到泥土之中作为肥料。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十分温婉的女子生硬。
“哎，你怎么就这样给扔土里啊……”
女子有些唠叨，似乎李清歌这样随意的将一朵兰花给扔进泥土当中，让她十分的不喜。
听着女子的抱怨，李清歌非但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他嘴角的笑容刚刚出现，叶葭仙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笑，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李清歌握住叶葭仙揪住他耳朵的那只手，顺势一揽，让叶葭仙整个人都倒在了自己怀中。
“别闹了，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www.
叶葭仙在李清歌怀中轻声说道，但没有挣扎，任由李清歌在这兰花地中抱着自己。
李清歌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退过，“瞎说，我这怎么能算作是毛手毛脚呢，我这只不过是想和你多亲近亲近。”
说着，手上的力道加大几分，让叶葭仙整个人都更加贴近自己几分。
“那时候经常说，等到将那些神灵给打败了，让神州恢复平静，我一定为你种满兰花。”
叶葭仙倒在李清歌的怀中，与他一直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兰花，轻声回道。
“现在不是都做到了吗，神州已经恢复了平静，而兰花也种满了山野。”
李清歌声音低沉，充满了愧疚。
“可是……晚了，晚了好多好多年啊！”
叶葭仙从李清歌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面向李清歌，双手捧住他的脸。
“怎么会晚了呢，刚刚好啊，一切都刚刚好。”
“只要你一直没有忘记，在向着你当初对我许诺的在努力，不管多么漫长，我都不觉得晚了，我都愿意等。”
漫山遍野的兰花将二人围在中间，就连飘洒的风雪，也没能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这一幕，刚好被走出寺庙，来到此地的姒水看见。
……，唔，自己好像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啊！
李清歌和叶葭仙，也都发现了姒水的身影。
看着站在这片兰花地之外的姒水，两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李清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喜姒水的突然到来。
而叶葭仙，则是有些吃惊。
自从她和李清歌来到此地已经几千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访。
叶葭仙看了看李清歌，又看了看姒水，疑惑的问道。
“你们认识？”
李清歌刚要开口，不过却被姒水抢在前面，笑着对叶葭仙说道。
“故人而已。”
叶葭仙也笑了起来。“既然是故人，那就进来叙叙旧吧！”
姒水无视李清歌眼神当中，让她拒绝的意味，笑语嫣然的点点头。
“那这样，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清歌看着满脸都是开心的叶葭仙，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兰花的中心之处，有着一座小院子，院子的格局完全是按照神州的那个小院子来复刻布置的。
三人在院子当中的石桌边上坐下，李清歌沉着一张脸，跟姒水欠他钱一般。
叶葭仙不动声色的掐了一把自己男人的腰，李清歌这才呲牙咧嘴的挤出一个笑脸来。
姒水语气之中，满是羡慕。
“古人常说不羡鸳鸯不羡仙，原来就是现在这样的一个场景啊！”
李清歌没好气的说道，“怎么，那个小和尚呢，怎么没有跟在你身边。”
姒水轻轻一笑，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跟着我干嘛，我又不会走丢。”
叶葭仙只是在一旁温柔的笑着，他们不知道姒水和李清歌口中的小和尚是谁。
但这不妨碍他高兴地心情，毕竟在这里几千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熟人。
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只不过，李清歌和这个故人之间，好像不是十分的和睦。
准确的说是，李清歌不是很待见自己的这个故人。
“呵呵，你之前牺牲那么多，不就是一直为了那个小和尚么，准确的说，是为了和那个小和尚在一起，现在怎么舍得一个人跑出来了。”
对于李清歌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语，姒水没有任何反应。
让李清歌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一样。
姒水看着李清歌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一声，这才说道。
“我放过他了，也就是放过我自己了，所以，他自然也就不会跟着我了。”
李清歌被姒水这句话说得一愣，随后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
点点头，轻声似呢喃一般，“是啊，早就应该这样了。”
姒水笑着附和道。“是啊，早就应该这样了，执念太久，我都不知道我是喜欢还是想赢了。”
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的叶葭仙，似乎也知道了一丝，他们二人说得是啥。
指了指院子之外，对着李清歌说道。
“去看看外面的兰花，我今天发现有一片兰花长势不是很好，你去看看是什么原因。”
李清歌立马答应一声，“好嘞，我这就去看看，你们聊。”
说完，就朝着院子外面跑去。
姒水又是一阵笑，只不过笑容之中，满是羡慕的意味。
三人之中，都没有谁是傻子。
对于他们这些大修来说，兰花死活，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罢了。
叶葭仙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支开李清歌，想和姒水说说话罢了。
等到李清歌走后，叶葭仙才对着姒水笑了一下。
“我叫叶葭仙。”
姒水也回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了李清歌这个男人在，两个女人之间很快就说到了一块。
姒水讲述了她和回京的一切，从跟着方休离开神朝讲起。
再到后来，遇见慧净，以及方休说的那
句救不了她，说到最后，姒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
叶葭仙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看着这个有着少女面容的女子，讲述着自己的一切。
讲到这一切，不过都是东皇的算计，为的就是让姒水心甘情愿的做一尊菩萨，为方休修炼出三千佛国时。
叶葭仙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样的真相，有些太残酷了。
不久之后，姒水讲完了，叶葭仙久久没有开口，就只是那样坐着。
姒水悠悠的说道，似乎已经不再将这些放在自己心上一般。
“那时候太年轻了，不将南墙撞破，不撞得个头破血流，都不信邪。”
说着，又自嘲一笑，“要是早些这般清醒，或许就没有这么难过了。”
叶葭仙的没有一直都是紧皱着的，这时候才开口说道。
“既然你知道方休，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姒水一愣，压根没反应过来，叶葭仙为什么一下子将话题引到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方休身上。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但还是如实说道。
“没有去认真了解过他，不过，我不喜欢他。”
这里的喜欢，自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单纯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讨厌和喜欢。
叶葭仙笑道。
“不喜欢就对了，他那样的人，过于无情了。”
姒水来了兴趣，似乎叶葭仙口中的方休，和她一直了解的方休，完全就是两个人一般。
方休那样的人还无情，不应该是一个处处留情的混蛋么？
看着姒水疑惑的眼神，叶葭仙直接解释道。
“深情之人向来无情，因为除了他们寄情之人之物外，便不会再对任何人任何事动心。”
叶葭仙似乎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对着姒水继续说道。
“其实，男女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女人可以被感动，可以被追求，而男人会因为一个人对他好，从而产生好感，但绝对不会有爱情。”
姒水反复参悟着叶葭仙的这几句话，许久，她脸上流露出一阵轻松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啊……”
叶葭仙声音很轻，只有她和姒水可以听见。顶点小说
“所以啊，男人就真的是瓜，强扭不得，就算你最后扭了下来，也不是你想象的，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姒水点头，对着叶葭仙行了一礼，“受教了。”
叶葭仙急忙闪身，避开了姒水的这一礼。
笑道，“我就是作为一个过来的妇道人家，随口说几句，当不得这一礼。”
随后，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接着说道。
“如果他心中有你，早晚会来找你，倘若他心中没有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姒水郑重的点点头，叶葭仙今天说的这些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姒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我可以在这里住下来么，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叶葭仙无捂嘴直笑，“怎么会呢，怎么会打扰到我们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此后，在这漫山遍野的兰花之中，又多了一座小木屋。
李清歌对此，也没有别的意见，姒水就这样，在此地留了下来。
……
……
自从姒水走后，慧净就将自己锁在了这座寺庙当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没有姒水那清冷的身影，缺少一些什么。
现在，就连之前每日都会诵的经文，在他眼中都失去了光泽。
随着姒水离开，那个女子的身影非但没有在他脑海当中淡去，反而越来越深邃。
甚至连慧净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的他，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姒水。
终于，枯坐了许多年的慧净，起身离开的这间小小的寺庙。
他不是去找姒水，甚至离开寺庙的方向都和姒水的完全相反。
他要去传道，要让更多的生灵，来信奉他所信奉的佛祖。
慧净觉得，自己之所以忘不了姒水的身影，是因为他对佛祖的心还不够真诚，这是佛祖对他的考验。
只有他成功的斩断自己心中对那个女子的回忆，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成佛。
为此，他选择了走上了传道的道路。
他行走在他的世间，与这个世间的所有生灵，不管是不是人族，只要是有着灵智的生灵。
都成为了慧净的传道对象。
慧净心中认定，只要有着越来越多的人，信奉自己的佛祖，那他早晚能够斩断对那个女子的牵挂，成为佛。
他身边的门人越来越多。
其中，不仅有着人族，也有着其他的生灵。
慧净做成了自有佛道以来，燃灯都没能做成的事。
将不是人族的生灵，都收纳到了佛门的道统之中，这样的功德，足够他成为佛了。
但，随着他传道的步伐一直往前，那个女子的身影，也在他的脑海之中，越来越深刻，挥之不去的那种。
渐渐的，他的心中居然诞生出了一个十分黄，荒诞的想法。
成佛，真的有和那个女子在一起重要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就连慧净自己都被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随后口中不停念叨阿弥陀佛，以求来减轻自己对佛祖的罪过。
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每隔几天，就会冒出来。
但是慧净每次都想尽办法，将这个念头驱离自己的脑海，不让自己去想。
终于，随着他传道的生灵，一起行走到了这片天地的最后一处。
慧净距离成佛，已经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身上已经有着淡淡的佛光逸散。
最后这一处，是一个满是兰花的山间，只有一座小院，以及一间小木屋耸立在这儿。
突然，慧净在那座小木屋前，看到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影。
甚至，可以说是朝思暮想的人影。
这瞬间，他心中那个念头，有了答案。
他向着木屋所在的那个女子走去，每靠近一步，他身上的佛光便减弱一分。
他离那个女子越近，也就离成佛越远。
姒水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问道，“不成佛了？”
慧净摇头，“不了，成佛比不得身边有你。”
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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